晏琮

静候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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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被遗忘的高一0班

1.


后悔过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请所有不去军训基地的同学到一楼阅览室集中。”


海岚推开椅子,干净利落地站起身,步伐坚定地走出教室。正前,脚跟一转,正右,跨出门槛,再一转,正左。在讲台上值班的班干部抬头看她,而她的脸上毫无表情。


阅览室开了门,徐徐展开成扇形的两边一般,有些刺目的白炽灯灯光映亮了门前一片空地。木门的颜色深沉,混凝土地面的颜色深沉,连带着那两捧光的颜色也黯淡了好些。


她在门前停住,屋里空无一人。她转身往回看,她可不信只有她一个人不参加军训。果然,那头也陆续有人走过来了,她还看到有学生自楼梯上转下来。她攥着的手松了松,她不是一个人。


唉,说不怕都是假的。


稀稀拉拉几个学生围着一块儿站在门口,眼睛瞪着屋里,愣是没一个人敢进去。很快有老师从身后走廊里迈步出来,招呼他们进去——陈主任。学生们拘束地拖开椅子规规矩矩端坐着,男女生之间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海岚侧头问身边惟一一个认识的女生顾云不去军训的原因,对方回答说是动了一场手术,伤处在膝关节半月板。


陈主任发话了,他给最左边的男生递了一个本子,要他们写上自己的班别姓名。然后端详着那上面的文字信息,开始任命小组长。海岚微垂着眼死死盯着笔记本,心里暗暗祈祷不要是自己。但到最后她没能如愿以偿。


她不能回家,也不能不当小组长。


明白吗?陈主任问。


明白,学生们回答说,声音低得好像一只虚弱得只剩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在呻吟。


回去的时候她倒是有些如释重负,甚至隐隐对为期五天的自习有了些期待。拿到自习人员的名单时她倒才有些担忧,生怕自己当不好小组长。


陈主任不知是否看出这样的担忧,告诉她若有什么棘手的,就去找他。这反而把她逗笑了。


晚自修结束前她扯了张便签附上说明,揣裤子口袋里。之后拿到楼上放到母亲的办公室里,抬脚离去。


这一夜她睡得最熟。




2.


七点快到了,你该去自习室的。

好吧。老师,我去自习了。



昨天把名单交给她的陈主任把阅览室的钥题交到她手中,她快步走到门前,仔细打量着钥匙的形状与锁的长短,开了锁,但仍不会开那扇门。学校的门和教室都很古老,建校百来年估计都是没更换过的,也算是老古董了。陈主任走过来手把手教会她怎样开门,海岚便点点头告诉他自己明白了。


推门,转身,开灯,开风扇,思颖跟在她后边进了门。海岚寻着昨夜自己的座位坐下,放下书包取出语文教材书与练习册,思颖也没有变动自己的座位。阅览室里安静得只有风扇转动的声响,海岚偶尔停下来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否可以听清尘埃落地的轻响,以及微生物绵长的呼吸。


不一会儿昭仁和顾云也来了,他们俩是小学同学,谈起天来毫不顾忌,这使得屋里热闹得多了。海岚规规矩矩地登记好,突然被他们的问话一岔,自然也就加入了聊天的行列。思颖看起来挺生涩害羞,但很快也跟他们聊了起来,四个人原本还担心着自习肯定会很无聊,这下突然一下子都觉得不无聊了。毕竟也不是不可以吹水吹上一上午。海岚边做练习册边暗自赞同昭仁的话。


一到十班出发去了军训基地后,母亲来找她,顺带着随口问了一句其他几位,你们吃过早饭了吗?海岚刚要开口,旁边昭仁和顾云齐齐一声没有把她的话堵了回去。母亲摆出一副天啊我要晕了的表情,打算等会儿买点东西给他们当早饭吃,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海岚则瞪大了眼睛问他们缘由,昭仁回答说自己皮肤过敏,而且对猪肉以外的肉类都过敏,结果一整个暑假他都在吃猪肉。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去广州玩了几天又开始不对劲了。这就使得他吃饭都成了个大问题,在食堂吃饭也挺为难的。接着他就开始哀嚎,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出去外面吃饭啊?


三个女生憋笑,顾云伸手指指外面走来走去的陈主任,那个老师还在啊,去找他啊,不然过会儿他要是跟着去军训的学生一起走了怎么办?


昭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哀嚎,为什么他就是在外面晃悠晃悠可是就是不进来?噗哈哈哈哈……海岚总算是憋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而昭仁还在碎碎念。


顾云又指了指门外,他又走过去了。过一会儿思颖也说,他又走过来了。


昭仁一时间临近崩溃,为什么他就是不进来啊?那你干嘛不自己跟他说啊?踌躇了那么长时间,顾云都有点急了。可结果呢?结果他还是没说。


算了,等一下应该还会有老师来,你到时候说吧。最后三个女生放弃挣扎放弃劝服,干脆就这么样得了。


之后还真来了个老师,中年人,海岚不大认得这张脸。昭仁跟他说自己的病情,问他能不能给个请假条让自己到外面吃饭。老师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你说你病了你就病了?昭仁无话可说,昭仁表示自己很委屈,我没病我干嘛要在这里自习?太真实了。他说。


最后他们一伙人很无奈地找了母亲帮忙,这事儿才勉强算有个着落。


但海岚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住宿。试想一下,整栋宿舍楼里只有她一个高一的,整个宿舍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住着。该说这是诡异呢,还是诡异呢,还是诡异呢?她面上带着微笑地跟三人道别,心里冷漠孤寂,然后转身朝学生宿舍走去。


呵,祝她好运。




3.


什么时候才下课啊?

……那什么,顾云,测验纸。



思颖小同学没来啊?已经上课了欸。海岚右手握笔在纸上画上三个勾,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哝了一句。她应该不会来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可她也没说她要请假。海岚开始钻牛角尖,金牛座的通病犯了。


昭仁摊了摊手,她不是说她手上有请假条吗?而且还是一直到15日都有效的,那她完全可以回家而不来自习呀。


……那倒也是。海岚心里咕哝了一句。


我也好想回家。顾云嚷道。谁不想?不过目前来说海岚这朵奇葩倒是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她觉得自习好像也挺不错的。可以做练习册,还可以看书聊天。学霸就是学霸,昭仁表示不认同。


不过在这里闷上五天应该会很烦吧,海岚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补充说。这下大家不说话了。


她完成了下午给自己布置的任务, 便收好练习册,翻自己放在左上角的《意林》。眼睛不经意地往窗边一瞟,小粒的灰尘自窗外飘进来,染上些阳光的微黄,看起来挺美。接着一股沉寂中裹着轻微躁动的浊流被注入她身体内,大概是从指尖注入的吧,她觉得指尖麻麻痒痒的。浊流顺着血管长驱直入,压制住了血液中的激情分子,遍布全身,她的大脑停止了工作,浮上来一点零星的倦意。全身的细胞一瞬间放松,瘫软了动都不想动,她抬头看看其余二人,他们脸上都是不同程度的倦态。相比之下,她的状态简直好太多,也不愧对那个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照样活蹦乱跳的称号了。


那就让浪潮裹挟着她的灵魂涌入大海,海水将她全身包绕,沉入又深又沉的宁静与暗流中。再次浮出水面时已变为淡淡薄薄的雾,飘到山上成了浅浅薄薄的岚,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出层层叠叠的岚光,于山间舞蹈。




4.


听说在晚上的学校很容易闹鬼啊。

你们真的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吗?



其实说起来他们碰见的闹鬼也不止一次。嗯,闹鬼,“闹鬼”。要听清楚,闹鬼二字重读。说真的,晚上的教学楼很容易就发生点什么的。比如,你看学校里的走廊上挂了那么多画像,走过去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的眼睛是一直盯着你的,昭仁对她们说。海岚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蓄意吓唬人。顾云有夜盲症,这下更不敢自己打水上厕所了,一定要拉上一人陪着去。


别说,就走了那么一分钟还真让他们发现了点问题。诶,海岚,你过来看看,我怎么感觉九班亮着灯呢?没一会儿海岚就听到昭仁招呼她过去,她皱了皱眉,微微侧着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踮起脚从后门望了望,不禁咋舌,讲台那边真的有光。她转向前门,看到另一边墙上映出长条形的光。真的有光欸,她瞠目结舌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顾云问她。她摇摇头,然后回答说,上去找我妈吧。昭仁抬脚住大门那里走,在公告牌那边站定,说:你们去吧,我再看看。


这是第一天,9月3日那天。


第二天又出了个意外。这次是海岚独自一人发现的,那时候她正要到班里拿书。好巧不巧,正碰上班里讲台上发出一大团紫光。她狐惑,打开门去摸索电灯开关,可是灯不亮。她更奇怪了,开了电闸,教室里灯光通明,她赶紧拿了书,慌慌张张地关灯关门,忙往阅览室里跑。当天晚上有别的同龄人到学校里来,估计也是找了什么借口逃训的。于是到最后一群人跟着她过来了。


真的很奇怪好吗?她嘀咕着,电脑持续发亮,众人拉好电闸,开了灯站到讲台上看,屏幕上还有更深色一些的紫罗兰色块滚动不停。


海岚和顾云愣是把键盘上看起来有点用的按键按了个遍,也没能让电脑给出一点反应,而且她们还没办法把电脑屏幕关了!因为电脑是被锁在柜子里,用玻璃封住的!这是最气人的。除非你把那玻璃给撬了,否则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无奈之下她们只好又去向母亲寻求帮助。结果到最后两个女生又回到教室把电插头拔了,这下电脑总算不亮了。可要是再插回去呢?电脑迅速开机,随后又回到原先的状态。


海岚气急,一 甩手,道:也只能拔掉了,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光消失了。海岚让顾云先出门去,自己在屋里关灯关电闸,屋里一下子暗了,像被蒙上一大块黑色幕布,窗外七零八落的焦黑的树枝冲她张牙舞爪,门栅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落到桌上,地上,使她不由得想起监牢。海岚浑身一个激灵,步伐加快,转身时也不见速度放慢,被余光里一晃而过的白墙惊了一惊,猛一回头还以为是人影。


连自己都有些神经过敏了,她自嘲道,表面上装作波澜不惊地跨出教室,实则夺门而出。


出去后她跟顾云说,最怕在一片漆黑里看见一抹白,毕竟黑白反差太大。当然,也怕一片漆黑。




5.


梦的破碎总是很可怕。

但最可怕的是内心的折磨。



依旧是他们三个人上自习。这是第二天,9月4月。昭仁和顾云依旧想回家而不想来上自习。不过三个人昨天一天便混熟了,聊起天来肆无忌惮的,但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了困意的侵袭。海岚支着胳膊托着腮看他们,一脸的糟心。


不只是因为他们放着好好的晚上不睡觉整得第二天困个半死,也因为昭仁边看《麦田里的守望者》,边学书里的主角骂粗口。真的,太真实了。他摇头晃脑地说。咳,当然,这是他自己的口头禅。


海岚在心里翻个白眼,对,你也太真实了。然后她低下头继续写练习册,没一会儿她也禁不住有些无聊,听MP3吗?她转头问顾云。对方点头。昭仁坐边上算是为她们把风。


没过几分钟他发出警报,来的人是他班主任,身边还跟了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海岚迅速一扯耳机,顾云离门口稍远,也很快反应过来把耳机线住书底下一塞。


老师走近了,一开口就质问昭仁是不是没有好好学习。海岚和顾云都不由得因此僵了一僵,感觉这老师是真的不好惹啊,她们俩真的没被发现吗?


哟,还看小说。看闲书有什么用?海岚皱了皱眉很想反驳,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本书是中学生推荐书目里包含的。然而随即老师走到她们身后,问她们昭仁有没有打扰她们,有没有大声喧哗之类。两人诡异地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顾云在十多秒后突兀地打破沉默,他很好。


哦,我懂了。老师又问,那他好好学习了吗?这下她们彻底不知如何回答了。


哦,我又懂了,老师点点头,转而去给昭仁布置任务,还要求三个女生监督他。海岚和顾云面面相觑,暗想她们或许犯了个大错误。反而是昭仁抱怨了几句然后去睡觉了。


海岚这时才关心起那个新来的女生的事。我叫祈柔,女生回答她。你是在学校住宿吗?这是海岚最关心的问题。对啊,祈柔回答说。太好了!海岚突然原地爆炸,我终于不用一个人住新生活中心了!


下课的时候祈柔和顾云去小卖部买零食,问剩下两人要不要一块儿,海岚要上厕所便没去,昭仁则直截了当拒绝 。海岚回来的时候她们俩还未回来。临近上课的时候留守阅览室的两个人还是没等来她们,倒等来了一个老师。


这是要干嘛呢?海岚警惕而疑惑地抬起头。


就你们两个在这里吗?老师很惊奇。昭仁答道:还有两个人去小卖部了。老师点点头,哦,那好,你们两个到上面的印刷室帮忙倒一下垃圾。顺带帮忙打扫一下卫生,上面可脏了。


海岚有些僵硬地从外面找了一把簸箕跟着上了楼。


印刷室里很脏这一点海岚是知道的,因而她觉得此刻要她去打扫印刷室与让她去跑5公里无异。能破罐子破摔吗老师?当然不能,最好认命。


海岚过去的时候只是顺手拿了把簸箕,连扫把都没拿,到了印刷室后发现那里的扫把都是坏掉的,她站着纠结了一会儿,表情颇为一言难尽地挑了把稍微好一点但断了半截的扫把,用鞋尖踢开垃圾桶,继续一言难尽地盯着一片挤身尘土中的蚂蚁看。三秒不到她便放弃挣扎,一扫把把尘土和蚂蚁都扫出来,说,开始吧,别站着了。


印刷室脏乱得惨不忍睹,海岚不禁怀疑这地面是否已经半年没扫过了。她去清理洗手台前边的垃圾,转过身时昭仁正好扫好另一边。嗯,恰好。她把垃圾倒入桶中。我们是还得倒垃圾吗?她问。那老师就是这个意思,昭仁回答说。


海岚刚要提起垃圾桶,却突然想起自己居然不知道垃圾场在哪,又忙不迭地跑去问母亲,一边跑还一边想这实在太丢脸了。


不过垃圾场也太远了吧!当海岚打听到其方位,两手拽着垃圾桶艰难地配合着昭仁下楼时,她这样想着。是真的挺远的!而且脏得令人难以置信!等会儿一定要洗手洗三遍!回去的路上他们抱怨着。而事实上,他们也这样干了。


我真后悔没去小卖部。当祈柔和顾云问起来的时候,昭仁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逗得三个女生都笑了。


所以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说起这事儿海岚顿时笑不出来了,生无可恋道,被喊去打扫印刷室了。难道我们就是来干苦力活的吗?昭仁大喊。四个人的表情顿时都变得微妙起来。海岚沉默地坐下来,顾云递给她一大包薯片。


之后那个上午他们没敢再惹出什么事,中午的时候他们再次分为两拨人,海岚和祈柔目送顾云和昭仁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也便去了食堂。就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她们还全程聊天。


祈柔说她在宿舍里过得挺无聊的,她本身是个话多的人,但舍友都不听她说话,便很无聊了。海岚对此也感触颇深,便回应说,那你来找我啊,我可以陪你聊天,还可以给你当免费广播。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是非常可怕的。虽然这在大多数人看来不过小事一桩,但是对于又要独自住在宿舍里的海岚来说,绝对是不容易的。祈柔要被她母亲接回家去了,还拜托海岚将请假条交给她老师。


海岚开始纳闷,还有些失落。中午和傍晚相距不过几小时,一切却都又被看不见的手掌翻回一片黑暗中。心理落差极大,仿佛由清爽山间坠下,一头扎入悬崖下翻涌不息的闷热空气。奇异的气味杂糅,顺着涌动的空气漫游于人潮汹涌的集市,头围各色头巾的妇女站在摊前,到处充斥着尘土、汗液与轻微烧焦的气味。沙漠里吹来的热风转入她的血液中,翻滚沸腾。


干嘛我不回家去呢?总好过待在这里日复一日听人议论。海岚闷闷地想。


母亲临走前问她要不要回家去,海岚愣在原地想了许久,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还是拒绝了。但她真的很想回去。


所以你干嘛不回家呢?回家总比待在宿舍好呀。干脆到时候我们一起请假算了。昭仁和顾云都劝她回家去。海岚动摇得厉害,也知道她应该确定自己的选择。于是晚自习下课后,在昭仁和顾云的陪同下,她到保安亭打了个电话找她的母亲。


好了,她真的想回家了。前所未有地想。




6.


都说家是永远的避风港。

可惜绝望的人没有故乡。



事与愿违。


父亲走后,海岚一脸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所以你今天是怎么样?回家吗?海岚摇摇头,说:暂时还没办法,班主任没有回复,我也拿不到请假条,出不了校门的。太真实了。她笑着学着昭仁这么说,面上笑着,心里却真的很不是滋味。说不出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但终归是不大舒服的。


顾云大概也看出点不对,不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什么呢?海岚叹气,摸出小说的设定,开始修改。让思绪都沉入想象中,对她而言比较好过。但同时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刚刚在学校里乱逛的欢快劲儿。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的,狂野的,真性情的,敞开的……


她想念水塔顶上的夜风和几乎隐匿的星芒,想念操场上的落叶和青草,想念昏暗校园小道上时不时晃过视野的猫和暗沉沉的灯光。那些自由的一切,正乘着坏消息的到来,顷刻被夜色吞噬。她想起水塔的旋转楼梯,暗道自己就是徘徊在楼梯上的孤魂,或者幽灵。


她想起和顾云一起弯腰穿过栏杆时两人的笑声,想起对着阅览室黑漆漆窗棂一同揣测昭仁去向时的窃窃私语,声浪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回响,逼得她太阳穴处一阵发热,青筋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那么再见,明天见。海岚背着书包冲他们微笑,隐藏好散落一地的坏心绪,收入怀中,转身往宿舍走去。想到稍后在宿舍里读书时又要听到学姐的议论,她神色沉了沉,有些心烦。接着她又想起昭仁说军训过后学生们就要回来就更讨厌了,他们总是吵吵闹闹的,惹人烦。到那时候心情就更糟了,她知道他说得不错。


她想起某天早晨三人的玩笑。干脆我们组个高一0班吧。好呀,她赞同说,上课时到1班去听课,下了课回来0班做作业。就他们几个人,该多好。可惜那永远无法实现。她有些想哭,上坡的时候脚步拖沓着,险些被自己绊了一跤。


没事,睡吧,睡醒就好。乖——她环起手臂。


晚安。


家所不能给予你的,我还可以给予你。


旅程还没结束呢,接着住前走吧。




7.


你说惟有写作与音乐不可辜负。

我说你还漏了一个自己。



第三天过得挺煎熬的,这下真的没有第四个人来陪他们了。三个人闷在阅览室里,顾云和昭仁都很想睡觉,说真的,像我们这样一直呆在这里有意思吗?是没意思,海岚说,但是大白天的我也不能跑呀。等会第三节课下课去水塔吧,啊。


她试图让他们稍微放松一点。但昭仁不同意,现在太阳那么大,上去干什么?那好吧,海岚泄了气,那你打算干什么?睡觉。昭仁说着便趴在桌上了。


海岚叹气。


顾云把她的收音机带回来了,三个人挤在一块儿听,海岚的兴致也低落得可怕,只有在听到某些旋律时才有想谈话的冲动。她做了一会儿作业也便有些想要偷懒的心思,毕竟这么日复一日地重复这样一些工作实在为难她了,便也放下手中的圆珠笔,突然也没了主意。干什么好呢?也干不了什么了。


她暗自思索了一会儿,仰头叹息一声。除了写作业,就只能是看书了,她现在烦躁到根本无法进行写作。真是……气死人,她不禁都有些气恼。


就好比一丛火花在冰面上燃起,明争暗斗,胜负不分。


她能怎么办?也不能怎么办,但难道就要这么在这里闷上一整天吗?按常理来说,这不是她的风格,但她也不可能这么平白无故地不在自室里了——好吧,她的意思是,她不能像昨晚那样跑出去玩闹。


说起昨晚,她先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而后却不由自主地暗叹了口气。她真想再到水塔上去玩玩呀,可惜现在太阳实在太毒了,也没人愿意陪她上去。光是自己一个人逃课她可没有底气。怕出事,她晃晃脑袋在心里暗自感叹。


但如今可怕的事情在于,他们已经模糊了上下课的界限,甚至还没有老师过来管他们!要多可怕有多可怕。海岚想起一句话,人生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遗忘,这下好了,他们可真是被遗忘了,她晃晃脑袋,随口说了一句要回去拿测验纸,便出了门往教室的方向走。教室后门的厉害她领教得多了,渐渐地也摸出了点儿规律,开得也轻松多了,但是要关上还是挺困难的。不管怎么动作,起码也得拉两把,这一下便耽误了时间。


往回走到阅览室门口时, 她听到昭仁的声音,还有一个去拿书了。她有些疑惑,竟还有老师记得在阅览室自习的三个学生?于是她走了进去,夏主任正站在昭仁对面。哦——她心想。


然后她就听到了顾云不怕死的声音响起,老师,我可以睡觉吗?一瞬间海岚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没想到主任给了个更出人意料的回答,可以啊,睡好了才有精神做作业。海岚好险没笑出声来。


夏主任走后她才问起刚才的事情,大概如下:主任走进来的时候,顾云正躺在靠近里边的桌子上小憩,成堆的校服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压根看不见。正好碰上海岚去拿测验纸了,因而主任只看到昭仁一个人,他便惊奇地问,只有你一个人?那边顾云举起手,这里还有一个。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去拿书了。这便是昭仁的回话。


再接着,到了第四节课临近下课之时,突然有老师从阅览室没被关上的那角门后走进来,看了一圈,把两个女生叫了出去,让两人帮忙录入成绩。顾云眼睛一亮,笑了,有意对昭仁说,我们去吹空调了哦。后者面无表情。海岚也不知该表现出一个什么表情,但就是特别想笑。


其实不似她昨日来问问题时所见的情景,物理办公室里的气氛相当缓和且轻松,老师之间彼此说笑就罢了,顾云与他们说笑他们倒也全然不在意。海岚便也就笑了笑。


这个上午过得还好, 至于下午……大概也就是那样,只是海岚觉得自已犯懒得厉害。也不仅仅是犯懒吧,她清楚,自己在情绪上的伪装一旦出现一丁点破绽,一丁点缺口,她便会开始消沉。那是新一轮的循环,她总是在平衡点或是寻找平衡点的路上。下意识地,她又想起午间推开门走到阳台上时那一阵迎面扑来的热潮,如沙漠将她吞噬,使她迷失。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尽数涌入身体内放肆侵袭,她后退,一拉一推将浪涌连同面具一角一并关在门外,重新躺回床上,狠狠喘了几口气,宛如案板上趴在屠刀旁的鱼。但又不同,因为她并不挣扎,只是无力地望着上空。


海岚揉了揉眉心,回了神,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丧吧。再看看手边抄写的关于新书的资料,又叹了口气。真的,给人物取名字尤其困难,刚刚一连好几个都被其余两人嘲笑了好一番。只是应该什么时候再动笔呢?海岚觉得自己的思维又开始混乱了,前言不搭后语。也罢也罢,她心想,其实自己还清醒着,不担心。不必担心。


晚间的时光倒是莫名欢乐,但这欢乐不同于昨日的欢乐,只因为这一次是娱乐带来的欢乐,而非闲暇时的自由自在。海岚还真没想到,顾云居然真的带了一副UNO!她觉得,自己听到那一句的时候表情一定十分精彩。玩不玩?顾云问他们。还是先学习了再说吧,我的意思是——先学一会儿,然后再玩。海岚解释说。大家并无异议。


海岚先是把下午没来得及完成的任务搞定, 看了看手表,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再看看正做练习册的两人,又低下头去写生物。她能感觉到三人似乎都有点亢奋,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束缚太久了,可以玩一下总是让人兴奋的。而且对她而言,这很刺激!毕竟严格来说她也算不得一个好学生,现如今要在老师隔壁打牌玩,想想也真的很有挑战性,特别想have a try。当然,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尽管他们知道晚上是不会有老师过来的,但昭仁还是不住地提醒她,同学,海岚同学,注意看老师到底有没有来啊,别太忘我啊。


今天的海岚格外兴奋,主要是因为她终于可以回家啦!晚自习结束后,三人一同走出校门,昏黄的灯光映出她脸上飞扬的雀跃。


再见啦!再见!我要回家啦!




8.


此刻的雨下得好难听,

颠覆了同样的场景。



任何人都害怕循环与重复不断,这是一个不变的定义。在这样的条件下,人是难以承受的,尤其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煎熬的人。


海岚本也没指望有谁可以陪她完整地撑过这五天,对他们的中途离场便也不作过多的挽留。她也清楚,顾云昨晚本也不想到场的,但她母亲把她撵了过来,因此她来了,仅此而已。除自己以外的另外两人也没少劝自己,干脆全员请假,但她不愿。虽然昭仁后来也道,若他们全都走了,确实有些不妥,一是太不给学校面子,二是自己心里有道坎儿过不去。后边一句为海岚私心补充。


于是顾云和昭仁各请了一天的假,今日是昭仁,明日是顾云。昨天临走时昭仁把请假条交给她,要她帮忙,海岚默然应下。这便注定今天会是无聊的一天。


要命啊!这简直了!我们听歌时要注意老师的动向就算了,现在还要帮昭仁留意他班主任在不在!顾云跟海岚又是嚎叫又是抱怨。海岚面前堆了一摞《格言》杂志,有些头疼。她们总不能一直坐在正对走廊的位置盯着那边看, 要是他班主任真的不过来了,那可怎么办呢?凉拌吧。


不行,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着。海岚站起身走到门前,要不我们敲敲门试试?你打算这个时候去办公室?也太早了吧?万一老师不在呢?顾云提出异议。海岚没想这么多,啧,去了再说。两人顿了顿,也没再犹豫。但当两人真的在办公室门前站定时,她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唉反正就是进不去。


怎么办?顾云与她面面相觑,海岚往后退了几步往顶上的玻璃看,里面似乎是没开风扇的,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于是乎她走回门前,抬手敲了几下。突然有个诡异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仿佛一个女人捏着嗓子高声尖叫,后面!后面!从后面进去!


空气中诡异地沉寂了好几秒钟,两人又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接着不甘心地又敲了几下。依旧是那样一个声音,不,就是那个声音响起:后面!后面!从后面进去!气氛又僵了,而且比之前更僵了!先不说这个后面是哪个后面,这声音又是打哪儿来?等等重点好像反了,唉管那么多干嘛?


所以现在是要怎么办?海岚一脸震惊地随手乱点了一个方向,那声音是打哪儿来的?顾云也是一脸的惊恐,应该是我们后面吧?哎呀别理从那儿来的了,赶紧想办法进去啊!海岚抓了抓头发,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后面是哪个后面啊?


于是她们傻乎乎地走出走廊,跑到楼外,海岚单手支着面前的石栏,盯着办公室的木框玻璃窗看,嘴里嘀咕着,什么后面?到底哪个后面啊?这里还有后面吗!?那一瞬间她大概巴不得一楼也能开个想二楼那样的平台。


两人无奈,只能回到办公室门前。那现在又要怎么办好呢?顾云于是提议,我们干脆就把请假条塞门把手那儿吧。海岚有些犹豫,用手指捏着请假条瞅着门边一个不小的缺口,那要是塞这儿呢?呃……不,我觉得不行,还是门把手吧,顾云否定。海岚于是将请假条卡在门把手上,但又开始担心,诶,你说老师会不会以为是恶作剧什么的,然方把它扔了?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角落里的垃圾桶。那我们把它打开?顾云把请假条抽出来打开,铺平了给海岚看——惨不忍睹。


海岚重新把请假条叠好,道,唉,还是别泄露别人隐私了……然而事实上她们俩已经把上面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不我保证这真不是我们故意的,昭仁昭仁我们对不起你,海岚一边塞请假条一边在心里默念。之后她们还专门去检查了一遍,发现那请假条不见了,还担心来着,不过好在已经有好心的老师帮忙把请假条放在昭仁的班主任的书桌上了。


两个人待在一起真的挺闷的,那是一种令人室息的感觉。或许自己真的处于深海之中,海岚想,那么这种感觉就是最好的证明了。面前的门帘一晃一晃,似海藻随水流飘动,而帘后的门紧闭着,阻挡着外来者。她还有些惊魂不定。在顾云到来之前,她并未关门,也未拉上帘子,直到一群高二学生聚在一块儿住不远处的楼梯口——也可称之为门口——涌过来的时候。海岚原先还保持一种较为平和的心态面对学长学姐,可那队伍实在过于庞大,她感到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直直扫了过来。那种令她头皮发麻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浑身一个激灵,翻书的手一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上的汗毛也都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等第一批人走后,她几乎立马蹦了起来将门关上,幸好理智还在,只是有一些不大的响动。她又握住了笔,摊开了周记本,那是她新书的稿子。顾云开着MP3坐在她旁边,这才让她觉得了真实。


外面下雨了。天阴沉沉的,像浅浅一层用硬性炭笔在上面铺上的色彩。而她在写沙漠,夜间的沙漠, 冰凉刺骨,寒意纷飞,狂风路过,黄沙漫天。雨势愈发地大了,像同时敲响数面牛皮鼓,有小儿在中厅玩耍,动静大得可怕。


而她翻过一页页透薄的纸,心始终沉在底处不肯上浮。她觉得很疲之,今天的稿子白写了,写不出自己要的感觉。头顶上的白炽灯发出昏暗的光线,这使得她更加疲乏。五点十五分了,她推推顾云,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要不今天我们提前走吧。可以啊,顾云自然也不愿意过多停留。两人起身,关风扇关灯,海岚一边锁门一边问她,你今晚真不回来啊?不回了,顾云说,干脆你也别回来了吧,你看今天都没老师来理我们了,我们已经被忘记了。不了,我还是在这儿,海岚撑起伞,就这样吧,我倒是想看看还会发生些什么。她笑了笑,别忘了闹鬼的事儿。顾云耸耸肩,不再劝她,那么再见。


再见,她挥手,行至雨中。




9.


我偏爱记忆和丧夫之间,

天空之城,与云流れ。



晚间时,顾云也就真的没来,而海岚也知道,昭仁是真的不会来了。她今天一天几乎都没动过作业,不,应该说是习题。她现在更不想动。于是她叹了口气,从书包里取出MP3,插上耳机哼着纯音乐的曲调。但没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响动,海岚一惊,迅速拔了耳机藏起,扭头再看,那老师根本不是往这边来的。而她手心里已经攥了一把汗,凉凉的,黏黏的。她蓦然叹了气,静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将它收好了。她还没无聊到极点,也确实不该冒这个险。


末了她再将目光移回到杂志的细小宋体字上,便突然没了想看的欲望。她有些茫然,顿时也不清楚自己该干些什么了。这下,就真的没人陪她待在这儿了。她也清楚,母亲一定也离开了。她垂首,合上手中的杂志,打了个哈欠,刹那间泪眼朦胧,眼睛变得更疲乏了。她缓缓地将杂志放到一旁,拿起先前顾云随手放在桌上的书翻到目录粗略看了看,并不无趣,便先将其放到一旁,从书包里取出药膏往眼部皮肤上抹。其实这也不会改变什么,但她仍旧这样做。或许是也相信这样是有效的吧。


她强忍着双目的干涩去看第一个故事,也拿自己的笔记本去记。那些话并不深奥,有时甚至直白,但无碍。甚至于她看着看着有些想哭,但转眼间却忘了自己到底想起些什么。看到中途眼睛实在难受到无法忍受,海岚于是也只能停了下来,再一次抹上药膏。她抬起腕部看手表,离下课可还远着呢。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成吗?她对自己说。于是她依言阖了眼,可不到三秒又睁开来,有些恼怒地低声喝了一句,不成!为什么不成!?她坦白,我不愿只是幻想。


当幻想积压成山……你不会想尝试的。她坐到桌子上,又拎出MP3想要听歌,却讶然地发现它开不了机了!海岚心下大惊,飞快地朝门外瞟了一眼,低头又尝试了好几回,可都失败了。那怎么办好呢?嗯……那干脆我们自己来吧。


她没有异议。双手在桌子上一撑,坐得更往里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半阖着眼放开自己开始演绎歌曲——纯人声哼唱纯音乐,世间大概没几个人像她这样无聊了。积压在心底的消闷犹如火山喷发,随着音符流动而涌出身体,但更多的仿佛涌到丹田化为了气,使她唱得愈发轻松。负面情绪仿佛都被注入歌声中,一首《天空之城》被唱得尤其苍凉,音高起落突然都被压缩了距离,她唱得有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卡顿。尾音落下,她还唱不尽兴,换了一曲《云流れ》,再接下去是《煎熬》。就那样玩了十分钟,她才好受些,哈哈笑着从桌上跃下,一身轻松。同时她又忍不住去猜测,办公室里的老师会不会也听到了这歌声,她还不信现在办公室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也罢,听到就听到,有什么大不了?她一甩手,又跑去看书。


但课间的时候才真的是好玩。上完厕所回来,海岚听到教学楼里广播开始播放轻音乐了,心中大喜,便走到正中央和着音乐开始哼唱。其实她并没有听过那些曲子,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其中畅游。她一直认为纯音乐与她有缘,所以她在听陌生的曲子时,也经常性地大概猜出下一段的旋律。这不是一件趣事吗?当然是的!海岚甚至忍不住登上二楼,跨坐在石栏上,单手扶着石栏表面,另一手则不断敲击着石栏表面,在上边打着节拍,嘴里半哼半不哼地唱着,不亦乐乎。


可惜那样的时光总是短暂,也就过了两首曲子,她便听到了预备铃的响声。她心有不甘, 跳下石栏,一 边哼着《记忆和丧失之间》,一边缓步走下楼梯,走到正中央时她甚至还逗留了好一会儿。如果有音乐陪着, 这日子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10.


在那一段痛苦的时期我们总是想逃离。

可偏偏临近离别时道不出那声再见。



周五起床时海岚有些恍惚,这是关禁闭的最后一天了……高一 0班即将解散了,她有些病恹恹的,眼皮耷拉着,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想思考任何事情。她又不能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那她又能怎么办呢?凉拌吧。她稍稍哼了一声,起来洗漱。与其祈求它不要结束得这样快,不如好好过了这最后一天。下午四点半她就要被接走。


今天的阅览室依旧只有两个人,海岚想,顾云也还真挺没良心的, 昨晚她还真没来,今天她也还真没来。嗯,她自己也当然清楚顾云和昭仁说的不会是在骗自己,但是她真的会失落。尤其是在昭仁听到她说昨天并没有老师专门来检查后接上一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的时候。很难说她当时是怎么样一种表情。不过呢,但愿那看起来不会太沉郁或是太难看。


周五这一天过得平淡无奇,但是早上相对更有趣一些。不仅仅是因为她面前那一摞堆叠在一起的《格言》杂志,还有昭仁与她的谈讨——嗯,尽管这么说并不准确。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那一摞杂志——那是海岚在周三花了近二十分钟翻遍了整个阅览室才找出来的所有《格言》杂志,好了那么现在回归正题吧。


之所以说昭仁与她的谈话是一天当中最精彩的部分,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对于《告白》的介绍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她的共鸣,并且也成了她的灵感来源之一。


人性,那是个永远的话题。


什么才叫真实?什么才叫正确?


这是两个永远无法得出真正的答案的问题。


对于它们的定义的争论,会与对于人性的争论一般,永无休止。其实那样一个主题,她不是没想过着手写作,但事实上,她办不到。人性的神秘,她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又能领悟多少?写作五年,她分得清什么是自己能办到的,什么不能办到的。但是……她乐意在作品中呈现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当然,也不能让它显得太沉重。


不过,在这探讨结束之后便没有更多可以谈论的了,这一点令人遗憾。


不过,海岚并不在意,她想,对方应该有与这相似的念头。事实上,聊不聊天于他们而言并无太大差别,如何不浪费这最后一天才是关键。于是乎她看了一整天的书,嗯哼?真是令人愉悦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但是这一天实在短得可怜,母亲在下午四点半就会把她接走,那会儿高一新生们可还没回来呢。昭仁从她中听到她要在下午四点半就走的时候,满脸的生无可恋,难道我得在这里待到他们回来吗?哦,还漏了个自己,他是这么讲的。海岚哭笑不得,这算是以牙还牙吗?或许呢?


不过下午的时候并非只有他们俩待在这儿,另外还多出来两个人。海岚也并非一定四点半才走的,这不,四点半未到就得走了。背起书包的那一刻,她难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在看到昭仁脸上复杂的神色的时候,还是稍微愣了一下,那句再见没能一下子说出口。再想到高一0班……这一别,就是永别了。果然,不论多么难熬的时刻,到了最终,还是很难爽利地挥手告别啊。


但是,总归是要说再见的。曾经说好的我们都不要say goodbye,到最后也只能是再见的妄想了。那么,……还是再见吧。


再见啦!


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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